安托南·阿尔托的个人简介
1896年9月4日,阿尔托生于马赛一个船业世家。五岁时感染脑膜炎,几乎丧命,成为纠缠他一生的精神病症的根源,经常剧烈头痛、面部抽筋,要靠药物、鸦片止痛。念完初中,就开始接受精神治疗。从此,进出医院、疗养院,接受各种治疗,戒毒,就是他一生的宿命。他所承受的肉体的煎熬和痛苦,可能是进入他精神世界的钥匙。
阿尔托从初中就开始写诗,办杂志,对绘画、戏剧也都有兴趣。在心理医师的建议之下,他在1920年,到了巴黎,曾追随过巴黎当时最重要的剧场工作者,如吕涅·波(Lugné-Poe)、杜蓝(Charles DuIIin)、毕多耶夫( Pito?f),除了演戏,有时也设计舞台和服装。在1924至1935年间,他共演过24部各类电影,曾与重要导演如贡斯(Gance)欧唐·拉瓦(Autant-Lara)合作。他也做过许多拍片计划,都未成功。
1924年,他加入超现实主义运动,但不久就被逐出。他跟超现实主义的教主布勒东(Andr-é Breton)进行了激烈的笔战。他对理性的批判、对中产美学的挑战、对原始艺术的追求与超现实主义是一致的,但超现实主义的追求是人文的、美学的,而阿尔托则关注生命本质的的追求。这是他一生唯一参与过的文学运动。
演员生涯受挫之后, 他在1926年成立“雅里剧场”(Theater Alfred Jarry)。雅里(1873—1907)是达达、超现实,甚至荒谬剧的先驱。他以挑衅的、粗暴的言语、辛辣的黑色幽默感作为对抗社会的武器。他的戏剧没有逻辑连贯,且有意松动传统戏剧中对人物和剧情的合理化。阿尔托以雅里为剧场命名,是以他为精神导师,且更强化了雅里的挑衅风格,因而场场引起轩然大波,总共只演出四出戏、八场,就黯然谢幕。
930年代,是阿尔托最盛产的年代。他开始筹划“残酷剧场”,不断发表演说、宣言,寻找经济奥援和文化界的支持,但所得回响有限。1935年,由他自制、自编、自导、自演的《颂西公爵》(Les Cenci),是“残酷剧场”唯一的制作。这是根据英国诗人雪莱的一个五幕悲剧改编而成的。叙述罗马公爵颂西挑战天理国法,不但害死亲子,畅饮他的血酒,还强暴他的女儿贝亚缇丝(Béatrice)。后来贝亚缇丝和继母、兄弟雇了杀手,暗杀公爵,把钉子插进他的眼,插进他的喉。他采用画家巴尔蒂斯(Balthus)的画作为背景,舞台是螺旋式回廊,让观众完全失去重心,并运用语言的咒语力量,配上慑人的音效,将观众卷入一个森然恐怖的漩涡之中。阿尔托以这个乱伦、谋杀,血淋淋的故事逼使观众面对文明最深的禁忌,使观众不安,使他在身体和精神上经历一种痉挛,这与当时观众熟悉的那种平顺愉悦的商业剧彻底背道而驰,与当时严肃剧场工作者追求的一种简单、自然的剧场美学也很不同。他的实验注定失败。《颂西公爵》只演了17场,就无法支撑下去。
失望又忿忿不平,阿尔托决定离开欧洲,开始他的文化寻根之旅。
他首先去了墨西哥,希望在印第安文化中找到他心目中仍然带有神秘主义的、活的文化。在墨西哥他参与大规模的印第安祭典,觉得又重新有了能量。一年后才回到巴黎。之后,又带著一根拐杖“据说具有魔法,曾属于爱尔兰守护神圣帕特里克(St.atrick)”,到爱尔兰寻根,去寻找制作这根拐杖的一种原始文化所崇奉的老树。他在爱尔兰,究竟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很多记载。只知道他与警察发生冲突,并且大打出手,在被监禁 7天之后,遣返法国,立刻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此后在长达9年的时间中,他辗转于精神病院与疗养院之间。当时在二次大战期间,精神病院的条件极差,他经常在饥饿边缘,电疗等各种折磨使他牙齿落尽,形容枯槁,似乎从一位美少年突然就跳到老年。
1945年他才回到巴黎,重新开始写作、绘画、演讲。巴黎文艺界似乎抱着赎罪的心情,为他举行了大规模的盛会,向他致敬。文化界重量级的人物,包括布列东、还有剧场大老都分别朗诵他的剧作,而毕加索、夏加尔( ChagalI)、贾科梅蒂( Giacometti)、萨特等人都捐出他们的绘画、雕塑或手稿,举行义卖,为他筹到百万法郎生活基金。直到最后两年,他的景况才稍有改善。1948年2月,在给一位友人的信中,他说:从今后,我要全心致力于剧场:“我构想中的一种血的剧场(un théatre de sang)。每一次演出,都要让演出的人和看演出的人都从肉身有所收获。我们不是演戏,我们是行动(On ne joue pas,on agit)。剧场其实是万物创造之源。”
这是他最后写下的有关剧场的文字。一个星期之后(1948年3月4日),他死于直肠癌。
安托南·阿尔托的巨大影响
在西方文学史中,戏剧一直是重要的一支:从古希腊悲剧到莎士比亚,从契诃夫到尤奈斯库,都以剧作写就文学史上的辉煌。而戏剧理论也多出于诗人、作家或知识分子之手(如亚里士多德、雨果、歌德、尼采等),是他们主导了戏剧发展的方向,他们的考虑多是从剧本出发,较少思考舞台演出的问题。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舞台调度才成为戏剧理论最重要的着眼点,而剧本只是舞台空间里的一个元素而已。二十世纪的语言危机和影像的日趋重要,更使得戏剧全力追求一种独立的剧场特性;导演也就取代剧作家,成为剧场真正的作者,阿尔托(Antonin Artaud,1896-1948)就是这种大趋势下的一个关键性人物。
阿尔托是诗人、画家,更是一个全方位的剧场人。他的各类作品密切相关,不可分割。在他多达31巨册的作品全集中,戏剧作品可谓相对单薄:一个四幕剧本《颂西公爵》(Les Cenci),一本剧场论集《剧场及其复象》,其他就只有一些信札、文章中零星的文字;而他一生中无论电影或戏剧生涯,都是一连串挫败,他生前的大声疾呼,多半被人当作疯言疯语,即使欣赏他的人,也很少认真对待。可是他所揭药的戏剧乌托邦却在他死后20年,也就是1960年代,开始发酵,经由不同国家、不同美学流派持续扩散,对二十世纪后半叶的剧场起了决定性的影响。美国艺评家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1933——2004)因而认为,二十世纪欧美严肃剧场的走向,可分为“阿尔托之前”和“阿尔托之后”。举凡演员肢体的运用、音乐的作用、剧本的角色、演出和观众空间的互动,当代剧场工作者或多或少都受到他的启发。而阿尔托本人也变成一则传奇,他对西方文化的抨击,对中产社会规范的冲撞,对原始文化和东方文化的追求,使1960年代掀起文化反思运动的年轻人把他奉为宗师,有一段时期,不管什么剧团,演出什么剧本,从拉辛到莎士比亚,都可以跟阿尔托扯上关系,从摇滚乐手到日本舞蹈也都能以阿尔托传人自居,等而下之的,则嗑药,放浪形骸,把阿尔托奉为酒神帮主。他被神化、传奇化,也在相当程度上,被人误解,甚至被糟蹋了。
安托南·阿尔托的戏剧理论
阿尔托的戏剧理论代表作为《剧场及其复象》,收录了作者在1932至1938年间发表的戏剧论述,包括书信、论文、演讲稿、宣言、札记等。这本书没有提出一套严谨的系统化理论,也不是一本剧场教战手册,而是一个生命宣言,是投向西方传统文化的挑战书。以《剧场与文化》为开章引言,阿尔托显然要将剧场放在整个文化的架构下来思考。事实上,他所批判的,不只是西方剧场,更是整个立基于理性思惟的西方文化。笛卡儿喊出“我思故我在”,这种理性至上,经过启蒙时代的发扬,到十九世纪的实证主义发展到巅峰;以一套体系化、概念化的知识系统取代神话的形象化思惟,使西方文化与超感世界断了线。它将人压缩为一种思考工具,将形上与形下、感性与理性、身体与精神割裂为二元世界,愈文明,就愈迷失,因而阿尔托汲汲于向东方重直观的文化和重视超自然力量的原始文化取经。
这种理性主义表现在戏剧上,是将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提出的美学原则,变成不可逾越的规矩,完全被文字主宰。阿尔托认为,所有伟大的艺术都是神秘的,既不能用语言说得明白,也难以理性加以分析。西方剧场充斥了心理,也就是与戏剧不相干的东西,因而他对当时流行的各种戏剧拳打脚踢,左右开弓。
当时盛行以娱乐中产阶级为目的的“大街剧”(Théater de BouIevard)。故事不外是偷情、金钱纠纷之类的营营苟苟,只为满足观众的偷窥心理。他对现代戏剧的一些走向也颇不以为然,比如以戏剧宣扬理念(théatre a thèse)或以戏剧介入社会运动(théatre engagé);他认为社会不公,不如用机枪扫射,这不是剧场该管的事。剧场不应在社会面著力,更不应在道德或心理层面著力。至于艺术剧场,他认为,追求艺术、追求美,就是追求愉悦;是追求外在的、短暂的效果。他要的是“破除一切,回归本质”。而剧场的本质是:神话与仪式。